夜晚本来是宁静的，可是这段时间每晚都有放炮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本来还不到过年的时候，难道允许放鞭炮了？

当然不是，而是另有原因，有了白事会放炮，还是那种两响的，底下“咚”的一声，打到上面，在空中“咔”地一声炸响，能传出二十里地去。倘若在白天，人们大多都忙于手头的工作，还不会很好奇，甚至听而不觉，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要是在夜里放了很响的炮，就让人有些躁动不安了。

在新年的时候，放炮预示着喜庆，人们可以欢欢喜喜，可以走亲访友，可以活蹦乱跳。可是，过年不让放炮了，人们也就不会感觉有太多的喜庆了。毕竟，过年放炮有着上百年的传统，人们已经习惯了。要是全盘西化，不再强调放炮，也不再强调走亲访友，就会失去很多年味儿。不正常的是过年不放炮而平时放炮，平时白天不怎么放炮，夜里反而放起了炮。

在村里，人们听到炮声，就会辨认一下，是哪个方向，同时想一想那个方向有没有老了的人。老人容易出现问题，今天脱的鞋，明天就不一定能穿上。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走，说不清有多少时日活下去。于是，村里的人们要照顾老人，让老人有一个愉快的晚年。当然，也有不孝顺的，被人们戳脊梁骨。

可是，突然这些时日，夜里的炮一声声炸响，而且每天夜里都有炮声在天空中回荡，仿佛要撕裂夜的天空。尽管天空中有很多星星在闪烁，也有月亮万年不动地停留在天上，不会被炮声影响什么。即便发生了战争，每天都有导弹和炸弹炸裂，也不会让月亮和星星移位，毕竟，月亮和星星不在地球以内，和地球不属于同一个阶层，也就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了。

村里人有和丧主家沾亲带故的，就顾不得黑夜的诸多不便，匆匆忙忙起来，到丧主家吊丧。进门就磕头，甚至呼天抢地，几个人都拉不起来。还有的只是做做样子，却并不悲伤。丧主满面戚容，递烟过去，却没什么好说的，只剩下一屋子烟雾，在人们头顶盘旋，仿佛仙界一般。剩下的还有长吁短叹，沉默是金。

有喜欢说话的，到外面说，以免打扰了死人的安宁。到外面也是抽烟，掰着手指头说着村里死去的老人，还说怎么现在死人这么多？不过，大家都认命了。既然人已经死了，死人不能复生，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冷不丁头顶上空有炮炸响，吓得他们一哆嗦，手里的烟好悬没掉了。烟灰簌簌落下，就像笼罩在人们脸上的悲哀，落了一地。

谁能有什么办法呢？一家子一家子的发烧，却只能艰苦地熬着。熬过去了就活下去了，熬不过去就会出问题。尤其是老人，熬不过去，就只能驾鹤西游了。人们会给他放炮，似乎给“那边”报个信儿，让“那边”的人收留他。当然，也是给村里人报个信儿，意思是他死了，要人们过来帮忙，或者悼念一下。

实在忍不住了，就有人到小诊所去挂吊瓶。到了那里一看，早就人满为患。一条街都是挂吊瓶的，挂着吊瓶，嗑着瓜子，聊天，好不快乐。天天来，直到不发烧了为止。只是，挂吊瓶并不能阻止放炮。到了夜里，还是有放炮的声音响彻夜空。

过一段时间，人们似乎习以为常了，不再从睡梦中惊醒，也不再竖起耳朵听，不再猜测谁死了，而是钻进被窝，用被子盖住头脸，要逃避炮声的干扰，却总是睡不安稳。或许，人们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抑或许自己在逃避，不愿意承认。毕竟，人都要死的，谁也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死。老人先走了，年轻人也有走的，只是不多，引不起权贵的重视，也就引不起人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