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默（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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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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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山

浓浓的夜色，裹着瘦小的子默，这次回家的路，他走了好长时间。

"怎这么晚才回来，烫下脚吧"。话音刚落，一盆热水己至子默的脚边，不过，这次子默的脚只是架在盆边，一会儿盆边多了许多烟屁股，脚就是没有伸进盆里。倒是家里的宠物犬"巧克力"很懂人性，不停地围着主人转着圈，还做几个鬼脸，似乎想逗乐子默呢!

烫脚肯定能消除子默的心理疲劳，但他确实没这份心境。这些年，从绢纺厂下岗回家的老婆，一直把自已服伺得很好，老婆贤惠聪明，当年嫁了子默没人不看成是默默插上了鲜花，并且老婆也没闲着，一边带孩子上学，一边还利用自己的手艺接些编织活，是附近出了名的巧手，老婆叫针，人家都称她"名针"。

"脚烫好了？"

"烫好了，真舒服"。

"咦，你今天怎么了，脸色不对啊，”"唉，走路时掉了50元"，"呵呵，好事啊，破财消灾呢!”

这次，子默拿定主意，一定不把评名师的事告诉老婆，上次职评，老婆和自己都瘦了一圈。如果不是老婆的肚肺汤补神，烧腰花给力，至今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不在状态呢。说实话子默感到自已这些年活得很好，不是自己没出息，子默反而觉得，假如没有名师工程评比，职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会活得更好。

其实这些年，子默确实显得苍老了許多，不到四十岁的他虽还不像众多的数学和化学老师，他们的头顶差不多成了周围有，但自己头顶也添了不少白发。记得几年前，自己一片好心叫上班上确实语文差的二位学生来补阅读，结果补了些天，学生家长扛来二箱矿泉水，走的时候，饱含深情说"老师您真辛苦"。以后两孩子再也没来，以后子默再也没动这方面的心思。回想当年的文学梦，加之自己的初恋并且是暗恋考取了中文系，子默拼命复习了一年才好不容易考取了本地一所师专，也投了中文胎，但自己从来没抱怨自己当年的选择，尽管对门邻居数学梁力老师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特别是节假日一拨接一拨的学生来补课，自己着实眼红，梁老师赚的让老婆都笑弯了腰，说不定此刻正和老婆躲在被窝里数钱呢!所以更多时刻，子默只能闲坐在家里，有时盯着墙上的"淡泊明志"发呆。

"你上床睡啊，默，累了吧？被窝帮你晤得暖暖的呢"。生活中的针说话从来都是软软的，虽然结婚十几年，可今天针更显情意绵绵。

"不了，我想出去转转"，"那好吧，披件外套，别着凉啊”。

对于针，子默是认真的，从来没任何隐私，甚至把自己的初恋其实是暗恋都告诉了她，爱情，对于子默来说只有一扇门，针永远扎在子默的心上呢。

"带上巧克力，默，别孤单，转转就回来啊，”"好啊,”针打破了子默的沉思，他缓过神来，打了个冷战，穿好鞋，倒了没洗过脚的一盆清水。

轻轻推门而出，再轻轻把门掩上，子默生怕惊着睡了的妻子针。茫茫夜色重新把子默浓浓的裹上，他的步履却是轻了许多。也许是霾的原因，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路灯亮着，雾障中显得晕黄，亮得却是那样无聊，以前如果这时还有人走着，那肯定是暴走锻练身体的，从来出门蹓狗，巧克力总是喜欢走几步，跳几跳，再回头望下主人玩几个表情，或且甩几下尾巴，今夜，巧克力似乎变了，更多的是跟在他的身后。当年巧克力是好友同事朱老师送的，朱老师老婆梅子从狗市买回足足花了八千，确是条好狗，朱老师爱人精心宠养了二年，送他时，朱夫人还掉了几滴比嫁女儿都难过的眼泪，朱夫人因为工作关系的迁移不得已才送人的，巧克力极通人性，经常惹得子默夫妻很开心，生活中妻子针把巧克力照看得很好，去年儿子去外地上学后，巧克力似乎替补了人的位置，有时被窝里都跟着针一起睡，为此，他还真有点醋意。有时子默想吵，但子默忍了，它仅是条宠物狗，何况他也喜欢呢。妻子也不愧"名针"称号，几套狗兜衣显得很潮，去年参加"萌狗"大赛，巧克力一枝独秀，无论是现场积分还是网络票数，均遥遥领先，轻易拿下市级宠坛"新秀"的称号。后来甚至还有摄影师来拉巧克力做狗模，但针不为心动，平平淡淡才是真，再说巧克力才二岁多，这年头嫩模易出事，相信巧克力也不会例外，毕竟这个社会诱惑太多了!

"旺，旺，旺旺"狗突然叫了起来，惊着了边走边沉思的子默，原来是对面走来的杨大惊了巧克力，"是李老师啊，这么晚了，还不摆球!""呵呵，转转，狗想出来，不带她出来蹓蹓，一夜都烦你不安宁呢。”杨大，是本地有名的屠夫，祖上就是杀猪的，子默家吃肉都买杨大的，杨大长的凶，但人却很好，好多年前，政府扣工资扣得有一次仅剩二元一月的那一年，子默家吃肉大多赊账，但他家照样吃好前夾，特别是杨大每月都会给子默预藏几次腰花，让子默补补身子，有意思的是当年他们初次相识，杨大侄儿就在他班上，老实巴交的杨大竟拎了只猪头来拜托，所以看了杨大，子默就想起杨大的腰花，总会想起最近"它好你也好"那句电视广告词。子默这些年一直以为杨屠夫是个好人，不虚伪，心直，好帮人的忙，这几年为职称和名师工程评比，同事之间关系有时很紧张，攀比、猜忌、妒嫉、挖苦甚至恶搞时有发生，有时他也只会盯着镜子里的那张酸不溜秋的脸苦笑下子。

"子默老师，想吃腰花，明天我留二只，明天让你家名针来拿，”“好的"。也许是灵性，每次看到屠夫，巧克力总是踡缩在主人的脚边，两眼警觉地紧盯住对方。叫声也与看了其它人不同，子默赶紧把小巧克力抱了起来，怀中的巧克力两眼赶紧闭上了，似乎再也不愿意看杨大这张横肉脸。

"老杨，我再向前走到前面的老石桥就回转，”"噢，记着雾大，吸了人不好的，快回，久了你家名针也不放心的。”"好咧”。

镇上的老石桥，处老镇街道中段，每年老石桥旁边的大枯树总会报出几片嫩绿的叶子，所以镇上人并不以为老树已死去。老树的容颜布满了辛酸和苍桑，老镇人和老树却有一番难舍的感情，老树是有故事的，不仅仅是流传下来的传说，据说，文革间某干部看了树枯很不顺眼，计划第二天找几个革命小将把它扒掉，奇怪的是一直革命强劲的家伙头子夜里竟不行了，第二天她老婆叉着双腿挡住他的出路，说今晚再不行把你也扒掉，老树也就逃生了。每次散步，子默都要走到小石桥，倒是因为老树，标准的说，子默的初恋情结在石桥，曾经他的心也死在这儿，所以更多的看着这棵老树，他总会苦笑，当年他在镇上读高中，班上的兰一直是自己的暗恋对象，兰长的不算最美，算不上班花，但子默就是喜欢，特别是兰的那双乌黒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子默从来不敢对视，记得毕业前，子默准备了一本《朱自清散文集》，内页处夾了张纸条，托班上一名叫晓芸的女生捎给兰，散文集不厚，纸条夾得也很特别，可约定的小石桥枯树下一下午也没等着兰。小石桥枯树成了子默永恒的伤记，虽然没爱成，但刻骨铭心，子默来母校工作的十几年没事时散步，小石桥也就成了走过去的终点，每次都会坐在树下息会儿，并且每次坐树下，都会想起兰那油光乌黑的小辫，粉红的脸蛋，乌黑的眼猜，那是种说不出的美好感觉。子默一点也不恨兰，人生中兰的出现，才使子默平添了奋斗的勇气，当年高考失败后，他挑灯苦读，就是为了追寻他梦中的那片兰，第二年考取兰的学校后，却发现兰已和她同届的一男生走在一起，一打听子默才知道那片兰色云朵早就飘走了。

从小石桥步行到家，大约需二十分钟，怀中的巧克力乖得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似乎睡着了，小镇的路灯也熄了，这条常走的路，已踩熟了，子默闭眼也能走回去，想着家中的针也应熟睡了，子默不觉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轻轻推开家门，家里灯是亮着的，原来子默走了后，针根本没睡，子默走后躺着息了会，又起来忙了些编织活，天气越来越冷了，活多得都不敢接，好友刘根家的编织羊毛线衣都追了几次，刘根老婆发来狠话信息，明天再不完工就不要了，留着织给你家子默穿。当然针知道这是开玩笑的，好多客户等急了都曾这样说，等得再长没有不要的。何况刘根和子默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都喊刘根为根子，根子家也养了条宠物犬，不过有点野性，叫撒其马，两条狗一公一母常蹓在一起，刘根和子默在同事眼里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狗脸亲公，两人同一年工作同一年职评，十多年工龄了，中级都没混上。想想前些年，两人都自恃清高，以为自已中文毕业，功底还行，拼命的爬格子，却一篇也没发表，记得职评初次积分竞争的那一年，看到人家刘老师马老师发表了一大堆论文，拿了一大堆分，两人肠子都悔青了。一胖一瘦的刘根和子默站在一起只能傻楞楞的看着满头大汗的江主任积分，那次积分时是一个可怜的傍晚，残阳把一胖一瘦的两背影拉得模糊且很长。“唉!谁让咱舍不得买论文的呢？"子墨叹了气，刘根则怒吼一声，"亲家翁，喝酒去"。那天晚上他们俩喝得酩酊大醉，是各自的老婆找了很晚才把他们领回家。

翌日晨，子默蹑手蹑脚，摸穿好衣服，轻轻推门而出，昨晚虽睡晚了，但生物钟还是让他没有误了早读看班。小镇高中规模不大，虽是一所省重点，生源质量却远不能和县中比，学生学得苦，也就成了必须的，学校作息时间用吃三睡五干十六来形容，并不夸张。五点多开始的晨读看班，有时他看着一双双惺松的眼睛和一张张冻得发红的脸蛋，有点心疼，但子默还是丝毫不敢马虎，语文成绩是读出来的，不好好盯着，总有些学生不好好读书，好在这些年，子默班的语文均分均不错。每次年级质量分析会，领导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八个字时刻鞭策着老师们，在这儿学习和工作，只有一个字"逑"，下早读时，子默突然想起几天没看到根子了，还是去找下他，一起吃个早饭。根子平常话很少，每到不开心时，两人总是找个排挡喝酒，内向的根子更多的时候喜欢独处，钓鱼也就成了根子生活的一部分，经常是根子钓了鱼拎到子墨家，针再炒几个菜下酒。根子虽钓鱼一钓半天，却不影响教学，当年选中文也只是因为理科不好且顺其自然，并非像子默这样有故事。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子默一接电话是校长打来找他呢。不会儿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笑容可掬，"子默啊，你真幸运，你的名师工程评比积分比根子少点点，可是这几天镇北头一条河里摸鱼的碰到一胖胖浮尸，我们正在怀疑是他!现在等鉴定结果出来名师申报就赶不上了，学校经研究让你来申报"。

子默的心扑通一下提到噪子眼，"怎，，，，怎，，么是这样"，性格坚强的他泪水夺眶而出，"校长，不可能是根子吧，我，，我，我选择放弃”。

"这是难得的发展平台，并且评上了明年你的职称也就有着落了，是因为刘吗?"“谢，，，谢谢，不是，不过咋夜就想好了，我选择放弃"。

离开校长室，子默的步子走得那样的沉重而坚定，他实在难以相信根子会出事，根子河边钓鱼没错，但他体重大，再大的鱼也不会把他拽到水里，况且我们的根会游泳呢"。后来掉水里的查明是邻镇某警官因喝高了不慎落水身亡，子默的揣测是对的。

个把月后，坐在小石桥树下息息的子默手机响了起来，失联的根子果然发来条信息，"默哥，好吗?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名师材料应已申报上了吧，我已举家到南方，我想好了，我不适合做一个好老师，我选择这个时候离开是对的，嫂子的线衣慢慢织吧，南方不冷，明年来取，代问候，不要太辛苦!”“旺，旺旺，汪汪汪"，此时巧克力突然叫了起来，声音似乎变得很特别，正好根子又发来信息:"哥，我曾经帮你查过但一直不想告诉你，当年你想的兰子后来嫁给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们也很幸福，兰告诉我其实当年那个晓芸根本没转交那本书，为这事她也恨过芸，你们并非错过，只是无缘而已，惦着嫂子才是真的!”子默随手把巧克力抱了起来，淡然笑了笑，突然想起明天巧克力还要参加市级走秀呢，针还在家里赶织狗衣呢，说好回去试穿的，一种莫名的舒坦涌上心头，于是大步流星向家里走去，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浓的夜雾中……。

-12-27初笔于东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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