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2-29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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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是我在约旦教书的同事,姓陈,叫朝鲜。他要回国了,我们都很留恋。

说实话,我与朝鲜做同事将近一年的时候,才知道他叫朝鲜,一听就记住了。我平时都叫他“陈老师”,大家都叫他陈老师,不叫朝鲜。直呼他“朝鲜”只是近些天的事,甚至可以说是我眼下写文章的时候,才热爱叫朝鲜。

不是因为我们住处离得远因而生疏,我们离得很近,几个中国老师住房都很近,我跟朝鲜离得最近,中间只隔了一条小车道。从我的窗口可以看到他在厨房里做什么,我估计我晚上睡觉打呼噜,他也能听得见。也不是因为我们平时接触少,我们平时接触很多,几乎上课时都能碰着,晨练时常常能碰到,可算抬头不见低头见。但碰着也是称他陈老师,知道他叫陈老师就够了,要知道名字做什么呢。我不是片警也不是媒婆,也不是八婆,刨根问底总是不好。有时很亲密的关系是不称名的,称小名或字号,奶奶不知小孙子大名,在中国多了去了,情人之间有时也乐于忘了对方的名字。

我跟朝鲜甚至还是相当亲密的。首先我和他一起出游最多,周边阿拉伯名胜,市内的老街胡同,打的或坐中巴,都是经常的。其次因为我们同游多,所以说闲话的时候多,交流便很多。从阿拉伯地理到阿拉伯历史,从阿拉伯科学到阿拉伯宗教,从石油到水,从面纱到水烟,乃至阿拉伯的猫和狗,无所不谈,毫无顾忌。我觉得跟朝鲜聊天,最自在,我一点也不把他当成对手,他也从不把我当前辈。我们很象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想说就说,想争就争,管他呢。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们暂时脱离了国内体制,在阿拉伯新土壤上,不受拘束,又受新鲜剌激,因而从言语到仪态上,都可以天马行空。

朝鲜比我小很多,但关于大自然的知识比我多很多。他的生活经验也是海量丰富,世间事方方面面他似乎都知道,而且还不是天马行空地瞎说,他说得有理有据。有一天我们坐在去死海温泉的大巴上,他问我,在你们家乡,比如早上煮稀饭,烧着烧着稀饭沸腾起来,把锅盖顶起来了,那个状态叫什么?我想一想在我们老家,确实用了一个词儿,它的发音是“pū”,我们常说“稀饭pū了”。但普通话里似乎没有这个词,只是简单地说“沸”了。朝鲜一下子激动了,他说跟他们老家一样,其实在方言资料里,那个字就是普通话里的“铺”,读音就是“pū”。但一般普通话辞典里这个意思消失了,稀饭加热体积涨大顶起锅盖那状态,就用“沸”来形容。但“沸”却不能充分表达这个意思,不具备形象意义!

我表示完全赞同。朝鲜让我老家方言“pū”焕发了生命力,原来就是极普遍的词“铺”,那么以后我一定会大大方方地说,嗨你看锅里稀饭“铺”了。

朝鲜老家四川和我老家安徽,两个地方都说稀饭“pū”了,从而我们之间交情加深了,多了一个联系纽带。我想这样的纽带在古时候可能有很多,普通话的出现就割断了许多祖传纽带,但有朝鲜这样博学者存在,中国人之间的久远温情就在时时酝酿维系着。后来我认真查了下字典,朝鲜说的这个“铺”只在中国江苏等地用,在安徽等地用的是“潽”,我觉得这个字更生动形象。嗨,你看锅里稀饭“潽”了。

约旦大学校园里全是松柏一类的树,这在阿拉伯干旱地区很常见,耐旱抗风,生命力强。朝鲜这温湿的巴蜀之地长大的人,竟然知道这些松树柏树的家谱,并且基本能说出其树品、材性,可见陈老师的知识是多么宽广,并且显出他极有爱心,到一个地方就爱上一个地方。我的窗前有许多枞树,这是松树的一种,朝鲜竟然通过观察,仅仅凭肉眼观察,便分辨出枞树的多个品种。他总结说:“锥形树冠其松果呈锥形,形态小,籽很小。圆形树冠其松果呈球形,形态大,籽很大。”然后他说球形大松子放在铁锅里炒,皮层坚厚很难裂开,须先放水里浸泡三日三夜,待其涨大后才炒,果核非常香脆。

有一种树既象松树,又象柏树,有着柏树的叶子,松树的身子。经过研究朝鲜知道,那是桧树,桧树的样子是“柏叶松身”,所以既象柏又象松。接着他对桧树进行研究,发现一种叫“鹿角桧”的桧树,树皮十分光滑,一点不象“松身”,于是他便迷惑起来。而且根据他查考,鹿角桧一般树高是1-4米,但约旦大学的鹿角桧至少有6-8米高,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这里烈日干旱而茁壮成长了么。于是他进入更深的研究,继而发现校园里鹿角桧还有更多的亚品种,他又兴冲冲钻研去了。

约旦有种种中国绝对没有的草儿、花儿、荆棘,秋天的时候陈老师尽量收集这些植物的种子,说要带回国内去种植和研究。陈老师还特别对石头感兴趣,我们到外地周游,他总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然后突然带回各种各样奇怪的石头。他说回国时都打包托运,有闲时观赏,琢磨。他的房间里摆满了石头,阳台上种了很多植物,看样子就是个博物学家。但朝鲜不是搞博物学的,他是搞古典文学的。与他聊天,你就感到一个刚刚从古典文学时代穿越过来的孩子,对现代世界的一切充满新奇,并且充满童心地触摸,于是你的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世界在你面前也变得神奇了。

宿舍区西边是一片旷野,朝鲜在那里种了许多蔬菜,有豌豆、大蒜等,他说走后让我继续管理。“豌豆是冬天种的,耐寒,喜光,最宜此地种植。种下地后一个月就可吃豆尖,成熟结荚要在两三个月,晚熟的品种长达6个月……”他详细地给我科普,希望他的豌豆能成为我的食谱。豌豆又称胡豆、戎菽,从其名字就知道原产西亚,也就是我们现在的阿拉伯。从朝鲜喜爱种豌豆可以看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已经跟这片土地默默联系上了。

朝鲜会种菜,会制菜,会烧菜。他的阳台上常常挂着晾干的各类蔬菜,远远看去就知道那家住的是中国人。校园里的野葡萄不好吃,他便摘来做葡萄干。安曼街头到处是桑树,桑葚没人摘,常常落得满地。他逛街的时候便随手摘一点,摘一点,用它酿酒,他说这酒劲很大。约旦本地的大米吃起来就象豆腐渣,一点也不劲道,他便试着用它酿米酒,我偿了一点,味道不错。朝鲜还会摆弄电器,是电脑高手,会朗诵,会书法,会曲谱,会潜水。有一次我们在死海游泳,他竟然游啊游,游到了死海中间,再游过去一点就是以色列了,他就考虑游再过去会有什么结果……。生活的一切方面他都勇于探索,并且都有喜人的成果,常常点亮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的异乡生活变得不寂寞了。比如上个年夜饭吧,大家一起聚餐,各显神通。他放着现成的厨房不用,跑到后山上收集松针松技,用几块石头支个小灶,把鱼呀鸡呀放在上面烤,于是我们的年夜饭有了真的人间烟火味,也不怎么想家了。

朝鲜聪明绝顶,我们都夸他是奇才,老师们生活技术难题常常请教他,系里院里有教学问题也请他出主意。他总是脑袋一转,点子就出来了,问题就解决了。而且他独立生活的能力极强。在这异国他乡,人以为充满战争和恐怖的阿拉伯,他能一个人满城满乡地转,就象来到外婆家那样自在,视察民风,观赏异俗。我们周末常常找不到他,问他哪去了,他说各处走走去了。我们问他,看到什么了。他说,找到狗了。

其实朝鲜之所以来阿拉伯工作,是因为爱上一种阿拉伯狗,一种原产阿拉伯的狗,名叫“saluki”(萨路基)。这种狗由于产于沙漠,奔跑快,力量大,视力远,加之忠诚乖顺,且长相极漂亮,所以有贵族范,得人宠爱。本来伊斯兰教视猪狗都为不洁之物,但独对这种萨路基犬,例外地让家庭豢养。我想可能与贝都因人依靠它狩猎有关。朝鲜爱狗,对这种阿拉伯猎犬情有独钟,并因着它还建立了自己的狗网站。在国内工作闲暇的时候,他通过研究中国的狗,竟能摸索出山西的一种土产狗可能与萨路基犬有血缘关系,那是通过丝绸之路产生关联的。他在网站上公布研究成果,瞬时引起狗友界一片惊奇,狗界大V也盯上他了。随着与狗同行的切磋研究,他在国内狗圈子内成了知名人物,中阿狗缘研究课题一般绕不开他。

你若与朝鲜谈狗,就见出他的真学问了。他能把狗世界说个底朝天,能说出狗经济、狗道德、狗政治、狗美学、狗文明,仿佛人类若没有狗,就不是人类了,人类文明将味同嚼蜡。想想看也是啊,人类最早的文明就有狗踪迹,比猪要早得多,公元前年前的埃及就有萨路基犬的塑像,可见在上三代前这狗就很高大上了。朝鲜追随萨路基犬来到阿拉伯,来到约旦大学,虽然看起来不是他来阿拉伯执行汉语推广任务的原因,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原因呢。

宿舍北面是个垃圾场,人迹罕至。有一天朝鲜散步到那里,见一只狗,守着那地不动,走近时便很凶地叫。朝鲜就断定,这是只母狗,旁边一定有她的崽子。第二天再去散步时,朝鲜就揣了鸡骨头,母狗一叫,他就把骨头扔过去,叫声明显小了。第三天朝鲜又揣了骨头去,母狗呜呜地哼了几声,磨磨蹭蹭地把骨头叼走了。再后一天陈老师没带骨头,母狗一见朝鲜,就款款地横卧芳草,肚皮朝天,尾巴如风摆杨柳般招摇,显然在弄风情了。这是陈老师三降母狗的故事。

朝鲜知识渊博,天赋极高,但生活态度却相当谦卑,从不与人争。不过他不是和事老,他在科学和真理上从不让步,丁是丁卯是卯,丝毫不含糊。有一次他说,从宿舍区到汉语角,从外语学院的后门进要近,为什么要从前门进呢。我说从前门进要近,大家也都说前门近,他就不相信,我就与他争。争来争去不可开交,我们就在地上横横竖竖地画几何线条,进行精密比对,最后发现,从前门进要近10米,他便罢休。有几个学生上课时从来不专心,但期中考试成绩却相当好,陈老师就觉得邪门。于是到期末考试,陈老师就拿了摄相机对着可能作弊的同学。考试结果出来了,有中文系大三的学生,竟然整张试卷上没“画”出一个汉字!陈老师勇敢地给了零分。你阿拉伯学生再小聪明,总敌不可高科技,尤其是高科技被讲真理的人掌握了。

陈老师的书教得好。有一次我到汉语角去借书,正碰到他在上课。这是一堂中华文化课,我听得他在讲子午周天,他把一天十二时辰人体气血运行规律及其生理表现、生活要求等等,都详细地、连比带划地讲解了。这连中国学生也听得云里雾里的神秘知识,陈老师竟说得如此津津有味。我就惊叹陈老师的钻研和耐心,但我实在不知道这些阿拉伯学生有几个能听懂。阿拉伯从来没有上课准时、听课认真的课堂,他们一般是把课堂当成餐厅,把学校当成休闲场所,学汉语的甚至有几个学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陈老师这样正正经经的仁厚教法,我估计是对牛弹琴。

但陈老师的认真和仁厚,还是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效果。有一天我下课,拉雅和丽丽郁郁地走过来,凄凄地对我说:“陈老师要走了,我们真舍不得他,他的课教得太好了!——不过中国老师的课教得都好。”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失落,语调里写满了忧伤,赞扬陈老师时也没忘记给我面子。能这样栓住阿拉伯学生的心,即使是一个两个,陈老师都功不唐捐,也是中国老师的骄傲啊。然而陈老师要走了。

陈老师有派头,有骨头。认识陈老师的人,都知道他大脑门,方面大耳,日常西装革履,行如风坐如钟,赫赫炎炎有神采。我长得比他老气,也比他有资历,但跟他走在一起,都认为他是我领导。有一次我们跟中国居约旦大使一起照相,相片出来了,陈老师比大使还象大使,那派头把大使的光全夺了。陈老师有骨头,是说他追求科学,讲真话,说真理,动真情。即使到了阿拉伯世界,他也不附世俗,不慕权势,宁折不弯。有一次考试,跟学生商量好时间了,哪知几个懒散的学生在临考前过来说,老师不对啊,这时间与英语考试重叠了。陈老师说,这时间是你们定的,而且我清楚地记得是你,就是你,首先提出这时间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吧。学生于是找院系领导来做工作,请求陈老师另改考试时间。陈老师用英阿双语厉声地说:“死丢皮的!哈拉丝!”于是就僵住了。几个学生只得返求领导,再去求英语老师改时间,最后英语时间改了。别看这小小的调考,我们却理解为国际关系,事后我们都给陈老师点赞。不过陈老师有骨头,在院系也留下印象了,凡事都有两方面,他的骨头其它让他很窝气。

陈老师内有骨头,外有派头。但一般来说,有派头的人没有真骨头,有真骨头人不讲派头,陈老师鱼和熊掌兼得,这可能么。这在世俗是难能的,在阿拉伯尤其不可能。阿拉伯人也讲派头,陈老师的派头在这里用得上,外语派头也好,教书的派头更是过硬,跟学校权力机关能自由对话,可算游刃有余。但陈老师的骨头,在这里可碰到天大的骨头了,是比天还要大的骨头,天都是它生的。那骨髓是“真主至大”,是“万物非主唯有真主”,一切其它事都要为它让路。陈老师的科学骨头、个人骨头,与这骨头相比那是宇宙之于尘埃,那不过是真主创造宇宙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朵浪花,朝鲜若要坚持个人真理,肯定被淹没。朝鲜若在这一点上还有什么情绪,注定被挫骨扬灰。朝鲜说罢罢罢,我惹不起躲得起,我回家行吧。

朝鲜的时间观念强,生活规律性极强,处事极认真,有完美意识,这都是他的骨头。但在阿拉伯这里遭到棒喝:阿拉伯人时间观念极弱,作息颠倒了周天,办事能拖就拖,生活能怎样享受就去怎样享受。从课堂到学院,从学校到社会,都显得那么悠哉游哉,这直截打断了陈老师的根根骨头,响响的。就说我们办居住证吧,那种艰难就象唐僧往西天取经,希望在前而步履维艰,导致我们出游、探亲都很不方便。唐僧师徒四人,就象我们四个中国老师,而朝鲜就是孙悟空。于是朝鲜就带着科学金箍棒,到外事办去理论,到人事处周旋,到相关部门去敲门。但人家就是不紧不慢地跟你聊天,然后几个小时过去了,说下周吧,下周差不多。下周来的时候,人家还是笑盈盈地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好了……下周吧。于是一来二往,三番四次,从下周到下个月,再到下半年,朝鲜搞得很头痛,这事就象紧箍咒真的让他头痛。他本是好动的人,这次让他不准动,你出安曼城必需汇报,你去迪拜肯定不行。本来我们是来给你免费服务的,送人、送设备、送文化,你阿拉伯却连服务资格都迟迟不舍得给,你说这算是阿拉伯的友善么,算是穆斯林的顺从么,算是真主的教生么?!

朝鲜崇尚真理和自由,他认为这是行之天下而皆准的,但在阿拉伯却被伊斯兰化了。阿拉伯在这两点上本来也是很强调的,不过强调过头了。阿拉伯的自由发展到散漫,阿拉伯的真理升华到真主那里,在朝鲜看来就不靠谱了。朝鲜就要与他们论理,要匡正他们,决不做弼马温。我觉得这是一个中国秀才要阻挡阿拉伯数千年的历史惯性,那是很难的。金猴奋起千钧棒,一下子打在棉花上,会有突然失重的感觉。你有时间感,他阿拉伯人说过了今生还有后世。你生活有规律,他按照穆斯林戒律行事;你认真工作,他说一切托靠真主;跟人家斗嘴没用,人家笑脸相迎很绅士的样子;你摔门也没用,人家说你中国人没素质。你说阿拉伯蒙昧,他说这是洒脱,这是信靠。朝鲜心理想:你看你阿拉伯因为这样而搞得落后成啥样儿了!阿拉伯人会引用先知的话说:“我们虽在今世里是后来者,但我们在后世里则是大家的领先者。”所以朝鲜呆不下去了,人是不好跟神斗的,科学是不好跟信仰斗的,这不是朝鲜的世界,朝鲜想回家。

本来朝鲜曾在其它国家服务过多年,有相当丰富的国外工作经验,加之他生活能力强,到这阿拉伯纯朴的土壤本该驾轻就熟才是,然而他还是头痛了。本来具有真理价值的价值,在这里象空气一样虚无,本来从规矩诞生的自由生活,在这里好象被釜底抽薪了。阿拉伯的自由因着游牧民族习性发展成为自由放浪,阿拉伯的真理因着伊斯兰教而把幸福放在天上。人看来是极其自由了,然而人生却变得荒诞了,日常生活象被拎到云端,上不见天国下不见庄稼,身体象抽空物质的抽象物飘飘荡荡随了沙漠的薰风,眩晕而虚脱。朝鲜本来是身体极棒的人,据他说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到了工作岗位,学校运动会里的长跑项目,前几名里总有他。这话我相信,在约旦工作这两年,我早晨锻炼时总能碰到他,碰到时总会欢乐的打一声招呼“色俩目”,然后各炼各的。但最近他说不行了,不行了哥们,被阿拉伯憋坏了,血压飙升,夜晚失眠,心神不宁,快要死了。他还很迷信地说,舅舅是高血压去世的,去时很年轻,这次可能轮到自己了。于是整天忧心忡忡,想回家。

有时我也想,朝鲜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他宁折不弯是不是意志力过强,是不是主观多情因而自伤了呢。我记得朝鲜跟我说过一件小事。有一天他晨练回来,到宿舍区是一段上坡路,山冈郁郁葱葱,晓风清幽,路上杳无人迹。朝鲜心里就给自己下任务:一口气冲上坡!然后目测距离、咬定目标、抬手吸气、弓腰抬腿,冲刺……咔~嚓。只听得后腰骨一声响,人就使不上劲了,折腰了。然后一拐一拐地回家,然后找些偏方自己治自己。我怀疑朝鲜是不是目标太确定,方法太规矩,忽视了现场,因而天下本无事,是认真的人无事找事?若是这样的话,就是犯了形而上学毛病,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我记得还有一次,是董老师告诉我的,朝鲜坚持原则到了苛刻地步。董老师是女老师,有次到他家谈公事,他硬是让董老师站在门外,隔着门槛说话,他说这样避嫌。我觉得这样会让更多的左邻右舍看见,嫌疑就更大了。至今我还认为他是不是与董老师有什么过节,或者对女性有什么偏见,因为我们中国人不是这样子的啊。

朝鲜的认真与执著,有自身自洽性生存的完善性,在国内高校传道授业,或许还显得仙风道骨。但在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的世界,在人人都是神仙的阿拉伯,他书生意气就做不了主,他的科学观念显得尤其虚幻,终于不可遏止地思念起祖国。他本是有超常生活能力的人,在我们看来还是极聪明的人,连这样的人都被逼迫了,那阿拉伯的逼迫该是怎样的严重啊,或者说,他的自我要求是多么严厉啊。我觉得内在的真理在碰到外在现实,要学会打太极,学会沾粘连随不丢顶,这点朝鲜似乎完全不会。这也让我想起,几个老师都在跟我练太极,唯他就是不学。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佩特拉谷地游玩,朝鲜指着峭壁上的一颗枯树对我说,国家汉办录取考试时,心理测试题他画的是岩石上的一棵劲松,透露出意志力和生命力,后来就被录取了。现在看来阿拉伯的蓝天丽日,那恍惚迷离的生活情调,把他的意志和生命快要溶解了,那收拾人的能力绝对比穷山恶水要厉害。有时我们真的佩服自己生来皮糙肉厚,竟在这地方生活下来而没有多少感触了,无论是主动调节还是被动适应,我们早已和光同尘了。不过在朝鲜的明目看来,我们早已麻木不仁了。

唯有朝鲜还是那么天真,他要维持他的天真,就免不了伤筯动骨。他知道要么维持天真全身而退,滚回老家去;要么入了乡随了俗成为庸人,象我们一样早成庸人了。但以朝鲜的天真当然要活得象自己,一个人活成了他人,那岂不白活么,那还是朝鲜么。于是悟空终日想念故乡的花果山,想念他国内学校的方寸地,水帘洞虽然逼仄逼仄的,那毕竟是老子的地盘啊。本来周游世界是寻找自由的,这回更不自由了,那本来厌弃的中国秩序,这时变得那么可亲,终日思念能荣尚地踏上回乡路。

但每到周末,他都会消失。一问他,说到老街狗市去了。看他脸色,坑爹啊神清气爽!可爱的阿拉伯狗让他一时间血压平稳,心旷神怡,也不想家了。我突然觉得朝鲜爱狗,是因为狗爱骨头,双方都找到价值了。所以朝鲜的狗,阿拉伯狗,不仅是他的伴侣,还是他的上帝。我觉得朝鲜与阿拉伯狗打交道,比与阿拉伯人交往,一定愉快万倍。我知道这样的比较是不恰当的,但于他是真实的。

若凡人的爱好,都能象朝鲜的狗一样成为他的上帝,真主创造物也有真理的光,也就不需要真主下凡了,生活处处找到安宁。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

“好土(ProfessorHFM)”原创文章均获得授权,欢迎转发;如需转载,请后台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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